“狗卷君, 你看上去很郁悶呢，是發生了什麽不好的事嗎？”

港口Mafia中央大廈的頂層，森鷗外坐在正對橫濱港的軟椅上, 親自泡了一壺熱氣騰騰的紅茶，“坐下一起喝杯茶吧。”

狗卷棘站在一旁沒動，耷拉著眉眼，從他進門以來森鷗外就沒有給過一個眼神, 從何看出他“心情?郁悶”？

恐怕是故意安排的這一切吧？算準了他會來找他，於是故意在這時候讓他和森茉莉碰見。

畢竟這個港口黑手黨首領的惡趣味, 他很早之前就領略過了。

“嗯？不來坐嗎？”森鷗外見他半天沒動靜, 於是擡眼望去，捕捉到了青年眼裏毫不掩飾的不信任, 冷漠的眼神直刺過來。

森鷗外卻露出了老父親般欣慰的笑容。

“狗卷君看來成長了很多呢，也長高了不少, 能成為特級也是可喜可賀啊。”

“只是呢，很多時候虛偽是很有必要的哦, 在當時可能的確會耗費一些時間, 但是不虛偽太過袒露自我，過後可能會惹禍上身，最後反倒更費時費力。”

“……”

狗卷棘不想聽他的那些歪理，只是把手裏?的公文包扔在桌上，轉身就要離開。

“狗卷君，辛苦你了呢, 希望你不要恨我。”

森鷗外這句出乎意料, 倒有點像是對孩子說話的口吻了。

狗卷棘停住了腳步，微微側頭瞥他。

其實他並不痛恨森鷗外，畢竟是森茉莉的父親, 也是統領一整個犯罪組織的首領，這是無可改變的事實，沒有他，狗卷自己也走不到這一步，也沒可能成為特級。

摩挲著無名指上的戒指，他“嗯”了一聲。

捕捉到他的小動作，森鷗外忽然想到了什麽，笑道：“狗卷君，你知道鉆石只能用鉆石來打磨嗎？”

“？”

森鷗外的笑容帶上一絲不易察覺的感慨：“就如同?我四年前說的，茉莉醬從小就被我寵壞了，是你讓我意識到了我作為一個父親對於子女教育上的缺陷呢。”

自從他把狗卷棘送到國外去後，女兒和他的關系就再也沒有恢覆如初。

而在他發現女兒不再花他的錢，是在她回?高專以後，他偶然有次去查給森茉莉的那幾張卡的情?況，發現花銷停在很久之前，他是有點驚訝的，但並沒有當回?事。

後來才聽說她寧願問五條悟借錢，也不願花他的錢，並且利用學校做任務期間給自己攢了一筆錢，解綁了他給的所有銀行卡。

他自認很了解女兒，知道她大手大腳慣了，偏偏性格驕縱，解綁銀行卡頂多是意氣用事，出於對他的反抗，堅持不了多久就會回?到爸爸的懷抱。

但他等了很久，才發現他這次估算錯誤。連一年多前開了事務所自己做老板，都一個字沒跟他主動提過。

“有時間勸勸她吧，茉莉醬這些年變了很多。”他說著，又補充：“當然，就算是我現在也不能保證現在的她會聽你的勸呢。”

狗卷棘垂著眼，目光盯著某處虛空，像是在出神，又像單純的沈默。

如果所謂的“打磨鉆石”就是讓他們在最該放縱的年紀學會放手的話，那麽森鷗外是很成功的。

剛剛在樓下聽見她說不認識他，居然讓他有種受虐的快/感。

他當然知道那是氣話，他知道當年的一意孤行會讓茉莉難受，也知道看見茉莉難受的瞬間，甚至光憑想象，自己也會更難受。

要說一切都是眼前這個道貌岸然的男人造成的，他居然還能在那幸災樂禍。

“狗卷君，當年的承諾我並沒有忘記哦。”森鷗外瞧狗卷棘站在那兒一臉寡淡，不由得將語氣放得溫柔，“如果你能說服得了茉莉醬，我可以立刻安排你們的婚禮呢。”

“……哦。”狗卷棘沒什麽意料外的激動，他知道森鷗外是在故意揶揄他。

“既然狗卷君答應了，那麽也可以適當對我多說幾句呢。”森鷗外語重心長，循循善誘，“比如說……叫我父親。”

狗卷棘如他所願：“叫我父親。”

森鷗外嘴巴自己動了：“父親。”

“……”

“……”

“狗卷君，你這樣在港/黑是要執行死刑的你知道嗎？”森鷗外嘴角扭曲，皺紋都在抽搐。

狗卷棘眼觀鼻鼻觀心站在原地，眼神乖巧無辜，衣領後的唇角卻略顯報覆性地揚起。

“首領！報告首領，不好了！”這時候，森鷗外手邊的通訊器響了。

森鷗外拿起：“什麽事？”

“一層的廁所被毀壞了。”

“……”森鷗外先前的郁火還沒消，使得語氣有些不悅，“這種事情?也需要跟我報告嗎？”

部下說：“是被森大小姐踹毀的……”

森鷗外：“……”

狗卷棘：“……”

……

等狗卷棘快步下樓，發現森茉莉已經不在了。

倒是門口有一個算是熟人的青年正在倚在墻邊等他。

“……海帶。”狗卷棘小聲跟他打了聲招呼。

“找茉莉嗎？”中原中也掐滅煙頭，插著口袋直起身，淩厲的眼神直面他，“她已經走了。”

狗卷棘看了他一眼，乖乖點點頭。

中原中也其實有些惱火，這小子看著總是一副忍氣吞聲的樣子，實際上惹惱人的功夫並不比某條青花魚差。

至少中也自己光是聽森茉莉吐槽這家夥就是吐槽了兩年多。

好不容易她不再提起他了，這家夥突然又回來了。

“你來見我們Boss是幹什麽？”中原中也語氣不是很友好，他並不知道森鷗外給狗卷棘派的秘密任務，只從森茉莉那裏得知他被森鷗外弄到了國外去，這麽多年杳無音訊，“就算是被迫之舉，至少也該給那家夥一點回音吧？”

狗卷棘知道他說的是什麽，只能略顯愧疚地避開他譴責的目光，依舊不吭聲。

“嘖，你這家夥還真是一如既往讓人火大啊！”中原中也咬牙切齒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指關節捏得哢哢響，“這四年就光顧著長個子了吧？”

狗卷棘一楞，默默低頭，瞅了眼和四年前幾乎沒變化?的中原中也，沒敢說話。

“以後別再出現在她面前，可以做到嗎？”中原中也問。

狗卷棘搖頭。

最後他被港口黑手黨戰力天花板給修理了一頓。

·

森茉莉對著自家大廈的廁所發洩了一通後，下午回?到學校繼續上課。

高專畢業旅行回?來後為了讓自己忙起來，她張羅著事務所的同?時也報了東京的大學繼續念書，把自己的日子過成了不停轉的陀螺，忙忙碌碌，不給自己閑下來發呆的機會，幾乎是以自虐的方式在忙。

只是她今天在課堂上發呆了。

大學課程大多比較無聊，管得也松，森茉莉坐在教室最後一排光明正大望著窗外的綠樹走神。

今天天氣很好，日光充足，讓她想起國三畢業那會第一次見到狗卷棘，那年蟬鳴聲特別聒噪，少年從樹下走來，日光緩慢而均勻地在他身上流轉，一張清秀的少年氣的臉，不染塵世的初雪般，看人的時候總是呆呆的，報飯團名慢半拍的語速。

她瞧著外頭的陽光，有某種不真實感。那剛剛在港/黑大廈，她看到了什麽，都說了什麽呢？

他長得好高啊。

好像比原先瘦了，大概是身高比例的緣故，讓她一下子有種曾經那個可愛的學長轉眼變成大男人的恍惚感。

一年多前她還在滿世界地找他，殊不知人忙起來的時候，時間總是溜得很快。他走之前的時間是按天算的，走之後就變成了按年。好像只是睡了幾覺，睜眼便倏忽到了如今。

喊他“狗卷學長”仿佛還是前一秒的事，直到她升入高年級被低年級喊“前輩”，也有這種時光恍惚感。

手機震動了幾聲，她從思緒中回?過神，打開手機看。

是五條悟發的群消息，說棘同?學回來了，今晚開同?學聚會，一個都不準缺席。

群裏一片熱鬧，森茉莉發現五條悟拉了新人進群。

看上去是新註冊的用戶，頭像還沒上傳，用戶名還是初始的一串數字代碼。

森茉莉看了眼便摁熄了屏幕，狗卷棘當年連手機都沒帶，一個人走得幹幹凈凈，作為某種等價交換，她也清空了自己的賬號，換了手機，那時候年紀小，意氣用事，當著森鷗外的面做了這些事，說你不就是跟防賊一樣盯著我們不讓我們在一起嗎？那我幹脆破罐子破摔，你滿意了吧？

大概是一年前吧，她剛旅行回?來後不久，無意間發現了森鷗外其實斷斷續續有在和狗卷棘聯系，只是故意瞞著沒告訴她。

這份發現倒讓她沒有過多的生氣，反而是一種奇妙的安心。

好像知道他還好好活著，就已經很滿足了。

其實對於狗卷棘她一直有幾分微妙的愧疚，森鷗外的逼迫和誘導是一回?事，但歸根結底，他是遇到她，才會碰上這些事，走上這條路道的。

論罪，她的罪過不必森鷗外小，她害了心愛的少年無端受苦。

·

狗卷棘回?了趟老家，看望了父母和奶奶。

被中原中也揍後又被母親打罵了一頓，說他不孝。

他確實不孝。

在外期間他只和國內兩個人有過直接聯系，一個是森鷗外，一個是五條悟，後者是在美國的某次任務裏碰見的，之後一直幫忙給他家人帶消息，讓他們放心。

父親說男孩子年輕的時候多出去闖闖挺好的，看看棘這不是長成一個男子漢回?來了嘛。

母親氣說我看他除了個子也沒什麽長進。

對於他成為了特級術師這件事，奶奶沒有想象中的開心，或許和久病虛弱有關，問他是如何成為特級的。

狗卷棘給她展示了手上的銀戒，奶奶紅了眼眶。

又問說這是你自願走上的路嗎？

狗卷棘點頭。

……

冬日的天黑得早，臨近聖誕節，各個街道旁都裝飾著彩燈，聖誕氛圍很濃。

五條悟步入三十行列後終於幹起了人事，這回?訂了火鍋店最大的包廂，供學生們聚會，據說明天一早還要外出出差。

但即便是此次聚會的發起人，他自己該遲到還是遲到。狗卷棘風塵仆仆地到達火鍋店的時候，幾個昔日的同?學倒是都提前到了，似乎是為他臨時放下了各自手中的事，趕來和他重聚。

熊貓抱著他號啕大哭，禪院真希都有些紅了眼睛，狠狠敲他比她高一個頭的腦袋說你還知道回?來啊？！

繼被中原中也、母親揍後，現在又被禪院真希敲打，狗卷棘回?來一天被打了一天。

伏黑惠倒是有點良心地評價他看上去似乎比以前靠譜了一些呢狗卷前輩。

狗卷棘聽到這話很開心，昔日的飯團語再次上限：“鮭魚鮭魚！”

誰知釘崎野薔薇說他頂著這副個子賣萌裝嫩有點惡心。

狗卷棘語氣耷拉下來：“鰹魚幹……”

還好虎杖悠仁情?商高會說話：“狗卷前輩看上去好帥啊！真的！特別有特級的氣質！”

狗卷棘又開心了：“腌魚子！”

乙骨憂太和他擁抱了一下，說這些年大家都很想你，你能平安回?來就太好了。

狗卷棘讓他們放心，自己一切都好，“芥菜！”

“說起來，茉莉那家夥會來嗎？”這時候，禪院真希終於提了一句。

要說狗卷棘雖然離開這麽多年回來，跟他們相處還能如往常一樣，那麽森茉莉這些年，才是變化最大的那個吧。

狗卷棘聽到她的名字，垂下了眼簾，站在那兒有些惶然。

幾人都知道觸及到了敏感話題，各自心照不宣地沈默了片刻，但是今天聚會，狗卷棘回?來，這件事情?又繞不過去。

“我們先坐吧，現在也還早，五條老師不也還沒到嗎。”伏黑惠說著招了服務員來。

釘崎野薔薇說：“我給她發了消息，還沒回。”

虎杖悠仁撥電話：“我問問五條老師，他好像說去接森同?學了呢。”

狗卷棘脫下了大衣，一言不發地疊好，放進衣袋裏?。

熊貓不想讓氣氛太沈默，於是開啟了別的話題：“棘，作為對你這四年來玩失蹤的懲罰，接下來請你用食物名來跟俺們講述一下你這些年遇到的趣事，嘿嘿嘿怎麽樣？”

“教了不少外國朋友吧？跟他們交流還順暢不？”禪院真希問。

伏黑惠說：“有沒有什麽好玩的事？狗卷前輩看上去穩重不少，讓我想起上一次還穿女裝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他這話一出，成功讓氣氛再次活躍了起來，畢竟扒人黑歷史這事誰都樂此不彼，虎杖悠仁抱著肚子哈哈哈，釘崎野薔薇也在嘲笑：“那次穿的還是真希姐的校服裙呢！現在穿估計短了吧？哈哈哈哈哈哈……”

乙骨憂太有些驚訝，卻也隱藏不住聲音裏的一絲幸災樂禍：“還有這種事嗎？哈哈哈……”

禪院真希順勢敲咒言師腦袋挑釁：“怎麽樣？要不要再試穿一下？我有長點的裙子，你敢穿我就敢借你？”

狗卷棘被群嘲，臉有點紅，但是看到大家都這麽開心的樣子，也順著開玩笑道：“鮭魚！”

“真的嗎？狗卷前輩又要穿女裝了嗎？”

“鮭魚！”

正在這時，包廂開著的門外，赫然出現了一個靚影。

眾人的笑聲戛然而止，笑容停在臉上，齊刷刷看向來人。

森茉莉踩著高跟鞋，提著手提包，精致的桃花眼懶懶掃了眾人一圈，最後定格在某處。

“誰要穿女裝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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